第一百二十一章幾十年飯不是白吃的

    李佑正望著同知判事廳發(fā)呆時，只見人影一晃，王老同知從廳里閃出來，在院里來回疾步走動幾遍，順勢💯蹬腿揮臂，又怪模怪樣的耍了一套不知道什🔻⛴么強(qiáng)身健體的把戲。其后便有長隨遞上茶壺，王同知接過來嘗了一口，閉目回味一番才大口喝下去。

    活像個鄉(xiāng)野閑叟，李知事🚁腹誹道。話說李佑🍇雖然對連累他的王同知很不爽，但也沒蠢到在府衙里十分孤立時，再把這個唯一可以接觸的上官給得罪的地步，只是忍不住半帶譏諷的出言調(diào)侃🛺：“同知老爺真是好興致?！?br/>
    王🎠🖍🔭同知像是聽不出來諷刺的意思，哈哈大笑道：“人云，閑看庭前花開花謝，坐觀天外云卷云舒，此時秋日難得，你我院中弈棋為樂如何？”

    喝茶下棋這就是公事么？李佑便道：“同知老爺欲求閑情逸興，何不致🗽仕安🍯🥢度余生，在這府衙里還有什么意思?！?br/>
    王老頭似是為李佑🐓🌐🍒的話感到莫名其妙，“🚍李知事看老夫如今過的不悠閑么？”

    “是很悠閑?！?br/>
    “論起閑散度日，做官如此，致仕也不過如此，那老夫為何要致仕？”王同知😫答道：“在任尚能多領(lǐng)一百多兩銀子俸祿，這蘇州府又是繁華舒適地方，有何理由辭🗡🍳📥官？老夫記得李知事是個聰明人，怎的也參不透?！?br/>
    六十歲老同知的理由強(qiáng)大到?jīng)]法辯駁，李知事🔀🈁無言以對，轉(zhuǎn)頭對同知長隨道：“本官要和你家老爺下棋，還不速速去拿棋子棋盤！記得要🚐🥢🌤拿象戲棋子！”

    王同知本想下圍棋，但李佑不會，二人只🖍得下象棋，還好💜🏁🧀王同知房中各種棋牌一應(yīng)俱全的…

    擺好棋盤便車來馬往的殺起來，棋🌮➕下到一半時，王同知忽然說：“馬巡按在虛江縣搞得灰頭土臉，想必都是你弄鬼罷？🌥”

    正🐱🎫看著棋盤琢磨下一步的李佑聞言抬頭道：“王老爺說笑了，下官哪有膽量敢與欽差作對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，聽說馬巡按查官營生絲時被捉了痛腳，別人不知道，老夫可🕍是很清楚虛江官營👱生絲都是你鼓動操辦起來的。再以老夫?qū)δ銥槿说牧私?，定是你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伎倆，陳知縣是沒有那個心思的?！?br/>
    李佑面無表情🍬的回復(fù)道：“想必🚌♍📥是王老爺隨意說笑而已。”

    時間一天天過去，天氣越來越冷，李佑來府衙將近一個月，依舊和其他人形同陌路。他每日里生活就是喝茶下棋，偶爾趙良禮請他赴宴吃酒，倒也能結(jié)識些風(fēng)流🈯人物，抄點詩詞博幾👪🛰🤞聲叫好，尋求些精神上的安慰🎄。當(dāng)然，免費的**安慰也是有的。

    李佑也曾想😞🧙🎼過改善處境，然而毫無效果，別說同僚，連那🅾🔀些胥吏也不大回應(yīng)他。果真是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(quán)，李佑嘆道。王老頭這把年紀(jì)了，熬著就當(dāng)養(yǎng)老，難道他也要仗著年輕把府衙所有現(xiàn)任官員都熬的轉(zhuǎn)任、退養(yǎng)之后才能出頭？這個進(jìn)程估計要七八年，很漫長…

    這段時間里，蘇州府的米價高居不下，連續(xù)發(fā)生了數(shù)起貧民搶米的事件，是近年來從來未有過的，引得府城從達(dá)官貴人到販夫走卒議論紛紛。大家怎能不關(guān)注？至少有數(shù)十萬脫離了農(nóng)業(yè)生產(chǎn)的人口居住在這個💚🚨👴城市里，一旦爆📋🧜發(fā)糧食危機(jī)，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解決的。

    更令🌞人奇怪的是，從附郭縣吳縣、長洲到府🌤👝署，都沒有出糶米糧平息米價，也不賑濟(jì)貧民，官府上上下下對此一致沉默著。按說甲申大亂后，朝廷對各地糧儲極為重視，生怕再有闖賊舊事重演，故而在糧稅繳納上給了各地更多的存留額度，大肆建倉以備荒賑災(zāi)。加上現(xiàn)在正是秋糧上市時候，不該發(fā)生這種米貴被搶的事情。

    有憂國憂民的府🌍🦇🥞中老人唏噓道，一月之間發(fā)生五六起搶米的👁🥁事情，只聽父祖輩提過當(dāng)年崇禎朝才會有這等亂像。隨即說這怪話的老頭被毛知府以妖言惑眾的名義抓了起來，并枷號示眾，傳為衙中笑談。

    李佑對這些事也只有🤐嘖嘖稱奇的份兒，做個無關(guān)的旁觀者，不像在虛江縣里，有個風(fēng)吹草動的，陳知縣就把他叫過去商議。

    這天李佑繼續(xù)和王同知下棋時，忽有虛江縣🌺家中仆役送信過來，李佑拆開看💡⏮了后拍案怒道：“奸賊敢爾！”

    王同知問道：“家中有事？”

    李佑略一思量便如實相告，“新上任的那個西水巡檢看我家絲行有利可圖，意圖侵占?！边@個新任巡🕶😘❄檢便是府衙原來的那個經(jīng)歷司知事，似乎姓蔣，和他調(diào)換官職去了西水，😆李佑想從王同知這里打探一下此人的性格?；仡^去虛江縣找陳知縣把這事趟平了，順便回家看看妻妾父母兼拿冬衣。

    王同知沒有直接回答，卻反問道：“李知事這一月來有何😖⛅感想，可愿甘于現(xiàn)🎹👕🧢狀？”

    這老頭好好的怎么說起這個？莫非他有什么想法？李佑也🌓⛄🎣🌌不隱瞞心情，很直白答道：“當(dāng)然不甘?！?br/>
    “契機(jī)就在這里了?！蓖跬獡犴毜?，“老夫自信閱人還是有幾分🤖🤲眼光…”

    聽到這里李佑心里嘲笑道，你這老頭還敢說🗳🚨自己有眼光，直接就將全署所有人都得🎻罪到死，還把小爺我連🐥😷🧤累成現(xiàn)在這尷尬處境。

    “這蔣某是個得志便張狂的小人。他這區(qū)區(qū)九品在各處被上官們使喚十幾年，比小吏也就強(qiáng)個幾分。老夫猜他到了外方無人拘管，一直壓抑的性子放開后必然變得極為囂張跋扈。🦎🐙你可回鄉(xiāng)探尋他的不法之事，拿住他的短處?！?br/>
    李佑道：“那有何用？這算什么契機(jī)?！?br/>
    王同知沉默半晌，審視著面前這個年輕到一塌糊涂的官員，心里回想著🔔🛫李佑的所作所為，評估著他能力和背景。

    李佑見平時和藹可親的王老頭難得嚴(yán)🌎🤺肅一次，知道他有重要🍌🛰的話正在掂量，便集中精神細(xì)聽。

    兩人之間氣氛頓時凝重起來。

    “從蔣巡檢身上可以牽連出府署，一網(wǎng)打盡?！蓖跬?#11014;緩緩的指點道。

    這…王老頭又想玩這種將所💸有同僚一齊檢舉的行為藝術(shù)？還要把他拉下水同做？他李佑看起來有這樣傻么？憋了半天大招就是這么一句沒用的話？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?！崩钣优醺贡?#128584;🚯，“王老爺你這是死心不改啊，做人不要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好?！?br/>
    王同知涵養(yǎng)再好這時也被李佑笑的臉上掛不住，雖🚝⛰然他那事情以官場角度看確實挺丟人，便高聲斥道：“你敢在上官面前失儀！”

    李佑收聲拱📍😅🎭拱手🆕🚻，起身要告辭，抓緊🦅💬時間回虛江去。

    “慢著?！蓖跬凶±钣樱袄戏蛏形凑f完，你以為這次還是收禮受賄這等瑣屑小事么，🚻如果要說這府署上上下下同心同力🔧侵吞倉中存糧呢？”

    一🗳📰🔣句話震得李佑腦子🔇🎳🏸嗡嗡作響，如真集體侵🕊吞官倉存糧，那就不是小打小鬧，稱得上驚天大案了。

    崇禎年間大災(zāi)荒引發(fā)民亂險些改朝換代，這教訓(xùn)怎能不引起朝廷警惕，所以近幾十年來，對備👽荒賑災(zāi)的倉事十分重視。以本朝慣例，索錢受賄即便查處也可以輕拿輕放，退贓贖罪后還是能夠復(fù)職。但私吞了官倉米糧，性質(zhì)就完全變了，比直接貪銀子還要嚴(yán)重得多。若因此引發(fā)了地方民變，那簡直可以夠得上抄家充軍殺頭，由此可見這是多大的罪名。更何況聽王同知這意思似乎是府衙全體都參與了，更是夠驚世駭俗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米貴成這樣，府署積攢數(shù)年倉儲，🔟🏦🕺還不出糶平價，十分令人不解，難道…想至此李佑駭然👙💉道：“老大人不🔍可虛言！”

    王同知道：“千真萬確的事🔅🤕情，你以為本官拼著成為笑柄圖的什👣👅🚆么，借此自清，能涇渭分明而已?！?br/>
    李佑恍然大悟，難怪王同知兒戲一般的找個雞毛蒜皮由頭把全府衙都舉報了，看似平白無故得罪所有人，誰料其中別有智慧。想來王同知上任之后，暗暗察覺了府署中人😯侵吞倉儲的事情，既不敢冒險涉足其中同流合污，又怕被同僚們強(qiáng)行拉下水，還擔(dān)心將來萬一東窗事發(fā)后自己摻雜其中說不清道不明，便想出了那個找點別的芝麻綠豆小事一鍋端舉報揭發(fā)的辦法。

    這樣做好處有三點，一是王同知因為小事故意得罪了所有人被同僚排斥，不會沾惹上他們的盜糧大罪，又不會直接逼急同僚們狗急跳墻你死我活；二是在外人眼中王同知與其他人劃清了界限，他可以假裝被瞞的什么也不知道，萬一東窗事發(fā)也不會牽連到他；三是若朝廷查處下來，王同知作為全府衙唯一清白的人，多多少少該🤱🧑🧗有點褒獎，說不定能被朝廷樹立成先進(jìn)典型來遮羞，直接署理知府了。

    李佑心里不由得贊嘆道，這老頭看似平庸無能，但幾十年的飯不是白吃的啊，他這近似于裝瘋賣傻的一招，瞞住了所有人，把明哲保身的理念發(fā)揮到了極致。一個僅有秀才功名💬🔋🥖的人混到了五品，果然有他的長處，原以為只是靠著臉皮厚，現(xiàn)在看來不止于此。

    王同知被🏅😬🆖大家鄙視🧐🛂🎲嘲弄了這么久，今天終于看到有人對他露出佩服神色，像是見到了知音人，得意道：“所以你來到這😇👜🕖里時，老夫說你運氣不錯?！?br/>
    李佑又想到了什么，面帶懷疑問道：“倉儲多寡出入自有登記造冊，豈是輕易瞞得住的？年年有巡按來查，府倉是重中之重，每年的數(shù)目都會交給下一任繼續(xù)稽核，難道全部糊弄🍈⏩🌒過去了？🐉🤠”

    “其中確🥟🕌⌛實有個大玄🛳機(jī)，聽老夫道來。”王同知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