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四章一切都不是巧合

    話接上回，馬巡按眼看自己被扣上大帽子，哪還能繼續(xù)沉默，⛴出言駁斥道：“陳英禎！你竟敢妄言詆毀，誣蔑欽差！好大的膽量！”

    李佑居然沒有反應(yīng)過來，陳英禎是誰？

    就見陳知縣不屑道：“馬大人敢做不敢當(dāng)乎？這閹賊前日來本縣索求生絲而不得，被本官趕出縣衙。而后昨日你便封了絲庫，今日又和閹賊同時登門。這一切未免過于巧合了罷，莫非你來此不是為了官營生絲之事？👹📳”

    李佑恍然🐙💺🐘大悟，原來陳知縣的名字叫陳英禎，這么長時間了第一次聽到，主要是在縣里沒有人直接稱呼他的名字。

    馬巡按冷聲👄🤩🧝道：“本官確為此事而來，但也容不得⚪……”

    他這話只說🏘📒🕉一半，便聽見🖊人群中有人激憤高呼：“光天化日下竟然有欽差勾結(jié)閹賊圖謀錢財?shù)钠媛?！敢問我等小民還有😊♊生路否？”

    馬巡按勃然大怒，轉(zhuǎn)頭對人群喝斥，“住口！哪個🚺🌨🅰刁民在此……”

    他🕳💹🚭的話又沒有說完，陳知縣在這邊擲地有聲道：“馬😭大人！雖尊你為欽差，但本官拼卻這頂烏紗不要，也不能眼看爾等奸賊閹黨勾連橫行✏🐆🥗而無所作為！”說完雙手摘下自己官帽，凜然與馬巡按對視。

    屢屢被打斷話的馬巡按氣🐄🥌的嘴發(fā)抖，回過頭要說什么，繼續(xù)被人搶在前頭。只見織造太監(jiān)身邊一名屬吏對陳知縣道：“陳大人何苦，馬大人是欽差，呂公公是皇差，都可通天，你總要為自身想一想?！?br/>
    李巡檢也低聲勸道：“請縣尊三思?！?br/>
    陳知縣咬牙切齒的說：“吾何惜七尺賤軀?！?br/>
    馬巡按終于看出詭異之處了，🙃🔗這織造局一方明擺著主動往他身上貼啊，甩都甩不掉。這是巧🈹合嗎？他指著微笑依舊的織造呂太監(jiān)要說話，還是被打斷了……

    人群中有人喊道：“🍘🚤🎁奸邪勢大，青天大老爺力有不逮，我等何不去蘇州府上告！愿去者與我到北門外乘船！”當(dāng)即一呼百應(yīng)，有二三十人一齊向城北方向而去，周圍兵丁象攔了幾下沒有攔住。

    陳知縣又開口道：“民心如此，本官何懼。便要將此事原原本本上奏⏹🚕👷朝廷，想必是非自有公論！”

    幾方面人馬東一👷📛句西一句，說的說，喊的喊，馬巡按自己一張嘴實在搶不過幾張嘴，眾人⏯說來喊去就真把他定性為閹黨了。想至此，他瞬間被激的血脈噴張🤼🚯，頭暈?zāi)垦?，直感到一股冤氣死死堵在胸口無法呼出，簡直要憋死自己。

    回想馬巡按的人生道路，可謂是順風(fēng)順?biāo)昙o(jì)輕輕中了😲⏩🏛進(jìn)士，又被閣老看中收為東床，初入仕途便是最風(fēng)光的官。二十幾年來他何曾遇過眼下這個被冤屈到百口莫辯的情景？

    被當(dāng)成過街老鼠一樣的閹黨，這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，前途遠(yuǎn)大的他怎么敢沾惹這種名聲！這幫不明真相的刁民竟然還串通去蘇州府上告，虛江縣一方顯然是不想攔住。那是什么地方，全國讀書人密度最高的地區(qū)之一，勾結(jié)太監(jiān)謀財?shù)恼f法傳揚出去，他還有什么臉面在士林里混！何況陳英禎也要把這事奏到朝中。不管最后能不能辨清，對他的名望都是嚴(yán)重打擊，即便🎗是辨清了別人也可以說他是靠著岳父壓下去的。

    一切都來得如此突然，這個秋天格外的悲📁🔪涼。此刻年輕巡按被殘酷現(xiàn)實沖擊的呆若木雞，茫然不知如何是好。心里念叨，到底哪一件事做錯了？

    只能說，他在一個錯誤的時間來到了一個錯誤的地點遇🤙😘🥫到了錯誤的人。前腳織造太監(jiān)來虛江縣圖謀生絲之利被拒，后腳巡按御史就查封了絲庫，連起來就形成了一個欽差閹賊勾結(jié)的表象，誰看在眼中都有這種感覺。

    充當(dāng)了半晌觀眾，李佑唏噓不已，場中有幾人知🕎⭕道這精彩戲碼是他一手設(shè)👂🎲計的？別看織造太監(jiān)呂公公站到場上至今不發(fā)一言，任憑謾罵侮辱也不還嘴，始終氣定神閑的保持微笑姿態(tài)，似乎涵養(yǎng)很好。其實他是拿了五百兩銀子出場費的，今天的業(yè)務(wù)就是🔀⤴👡挨罵來了，大概這是場中除了李佑外唯一真正明白怎么回事的（陳知縣是裝作不明白的）。

    李佑也真想沖上去念幾句臺詞——能大義凜然的斥責(zé)欽差該是多么拉風(fēng)的事情。可惜，一是不能搶陳大老🏗爺?shù)娘L(fēng)頭；二是惹不起馬🎅巡按，背后挖陷阱就算了，真要站到臺前當(dāng)炮灰后果難料。所以他只敢在開場階段，跟著陳知縣罵幾句暗地里收了他銀子的呂太監(jiān)。

    其實我是一個演員，當(dāng)幕后🖐👁🖨工作者毫無意思，李巡檢無奈的想道⏹📜🌉。

    比馬巡按更悲涼的人還有一個，那就是崔經(jīng)崔先生，這時候他雖然不是很📘明白內(nèi)情➿🔈🚸怎么回事，但有一點可以確定，是他親手把馬巡按推進(jìn)坑里的……可笑😇他為了爭功，還將一切歸功于自己的明察秋毫，回頭必然要被馬巡按遷怒了……

    卻說馬巡按滿心喪氣時忽然醒悟過來，此次前來是為了質(zhì)詢陳同年涉嫌侵吞五千兩銀子問題的，只要咬住這一點，未必不能翻盤⏱🐵🎤。他重新打起精神對陳🍔知縣道：“官營生絲，至今獲利有五千兩到了縣衙后不知去向，你如何解釋？”

    陳知縣訝💻🤑😱然道：“以稅銀名🕸🚓💌義直接上解到了府里，如何叫不知去向？”

    “證據(jù)呢？”

    陳知縣回答說：“自然有府里的回票，因本官要親自驗看，未曾交還😠給戶房，這就拿出來給馬大人查驗?！弊蛱祚R巡按查過縣衙戶房銀庫，從賬面到實物，沒見到銀子的痕跡，便以為其中有不可告人處，⏰🅰今天便來質(zhì)詢。誰知道回票在陳知縣手里……

    馬巡按現(xiàn)在終于可以肯定，今日一切😅💜不是巧合，絕對🎚📺是眼前這個同年謀劃的，可恨他鬼迷心竅一頭栽了進(jìn)來?；叵肫鸺抑欣陷吀锌?，宦海風(fēng)波險惡，他尚不以為然，直到這時才明白了幾分深意。可事已至此，今后怎么辦？他有點了無生趣，萬念俱灰了。

    目送馬巡按一行遠(yuǎn)去，干出了不君子事情的正人君子陳知縣對自己說道，子曰以德報德、以直報怨，對付奸邪小人便要用旁門左🤴🌸🚻道，即使要做君子但也不能被白白的欺之以方——😎也不知道🏸💸💣這是心得總結(jié)還是心靈的自我救贖。

    話說呂太監(jiān)為何配合的恰到好處？還得從前幾日說起，那天李🌤佑回到巡檢司，把來試探虛實的織造局副使給放了，并告訴他，這筆生意太大，🎧⛸🏭叫織造太監(jiān)速速前來和知縣談，他可以牽🍗🛅♟線。

    等呂太監(jiān)到虛江縣后，李巡檢偷偷去見了。首先就把🍚🏛陳知縣的背景🐤🍾提一提，又點出這大部分銀子都給了知府，當(dāng)場就叫自覺惹不起的呂太監(jiān)打了退堂鼓。然后李巡檢便從生絲收益中拿出五百兩銀子，買通了呂太監(jiān)。

    五百兩真不少了。所以呂太監(jiān)這人十分看得開，配合做戲📕🆕被罵幾句閹賊閹狗算什⛔📥🐪么，難道他被罵的還少了，多這一次實在無所謂。要是被罵就有銀子拿，那他情愿天天被罵到死，他人生所圖不就是多掙點銀子么。

    所以前天，呂太監(jiān)去縣衙被陳知縣罵了出來，今天又故意和馬巡按同時到達(dá)縣衙，繼續(xù)開展挨罵的業(yè)務(wù)，還真正貫徹了微笑服務(wù)的原則。李巡檢看在眼里直感慨，這死太監(jiān)到了上輩🏾🚃子那個年代絕對適合當(dāng)客服啊，什么情況也說⛳不清楚，任你謾罵只會對你笑。

    所有安排的細(xì)節(jié)詳情李佑并沒有對知縣🐞❣明說，只告訴知縣某時某地⛳🔌🔝可能會發(fā)生某事，到時縣尊你看著辦。陳知縣也很有默契的沒細(xì)問，裝作不知道，他這身份總不能知道了李佑串通閹賊的事情后不作表🏚😐示，所以還是裝作不知道算了。

    之前李佑始終擔(dān)心陳🌑🌄知縣放不下文人士子身段去作那血口噴人的事情，從😅😒而叫他白😪👱忙一場?，F(xiàn)在李佑才明白，不要小看文人……

    次日，馬巡按離開虛江回了蘇州府。

    隨即知府就到巡按察院拜會，委婉的問馬巡按，缺錢了說一聲，蘇州府別的沒😤🆕🤹有就是有錢人多，卻為何要不顧臉面的與織造太監(jiān)聯(lián)手做事？還叫虛😷📆🚹江縣百姓一路鼓噪🌐📞📸的到府衙告狀，令他這地方官很難做。

    馬巡按實在難以自辯，無地自容，干脆又離開了蘇州，💑🥇去了松江府巡視。

    一個月后，馬巡按收到了岳父來信😱🎖🐐，將他訓(xùn)的狗血淋頭，威脅要休了他。依照規(guī)定🌾，當(dāng)了巡按御史就不許和家人有書信往來了。但誰讓馬巡按的岳父是宰相級別的大學(xué)士，不能以常理奪之的。

    這封信真的讓馬巡按膽戰(zhàn)心驚了，同科進(jìn)士三百來個🏩🔧🔂，沒了當(dāng)閣老的岳父他算個什么，恨不能身插雙翅回京去。但巡按任期一年，不完成是不能走人的，馬巡🏸📧按只好在各地官員的奉承話和異樣目光中繼續(xù)巡視著江南地區(qū)。

    以上暫時和李巡檢🍟😨🌇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了。幫助陳知🖼縣整治了對頭，李佑尚未喘幾口氣，他的前途命運又遇到重大轉(zhuǎn)折，歷史的車輪再次滾動了。縣里收到公文，朝廷將天下巡檢除去土司外，悉數(shù)由武職改為雜職。這不出李佑先前所料，也意味著李巡檢安逸舒適的生活要面臨劇烈變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