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翻涌》文/殊晚

    2022.5.15

    “天大寒，硯冰堅，手指不可屈伸，弗之怠?！?br/>
    他叫陳硯。

    八月末。

    崎源縣剛剛下過一場暴雨，天空一片霧蒙蒙的陰暗，樹葉上殘留的水珠滑落，無聲砸向地面，空氣中滿是讓人覺得壓🕔🚟😼抑的燥熱。

    宋靜原剛從英語辦公室里面出來，抱著一沓卷紙🛋往教室走❤📫。

    她穿著簡單干凈的白色校服T恤，烏黑的柔發(fā)盤在腦后，露出飽滿圓潤⏫🥥📅的額頭，幾縷💻💚🥦不聽話的碎發(fā)垂下，貼在她白皙的脖頸上。

    她還在想剛才英語老師和她提起的競賽的事情，沒有注意到迎面🏅🐖🚚走來了兩個女生，直直撞在對方肩膀上，“啪”🀄😝的一聲，手中的卷紙掉在地上。

    “能不能看點路?。俊北凰驳降氖撬囆g(shù)🍯🎙🚅班的祝瀾，她穿著一件吊帶㊙🎞短衫，露出漂亮流暢的肩頸線，長卷發(fā)披散下來，美得張揚又任性。

    “對不起🗯🎳😜。”宋靜原慌慌張張地道😭🔼🗓歉，“我不是故意的?！?br/>
    祝👄😡瀾沒理她，越過她繼續(xù)和身邊的人說話，聲音嬌媚：“今晚他說要帶我出去玩呢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嗎？”祝瀾旁邊女生的語氣聽起🏜🌓🐭來🔬比她還要激動，“瀾瀾，我可太羨慕你了。”

    宋靜原蹲下身子將散落在地上的卷紙🆚✉🐡撿起，兩人的對🌛👬話不偏不倚地傳到了她耳中。

    “能和陳硯那種帥哥在一起，想想就很幸福?！?br/>
    “那是自然?！?br/>
    陳硯？

    宋靜原手中的動作💿🕌🤝一頓🌂💒🙍，腦海中不免又浮現(xiàn)出那張熟悉的臉。

    她不自覺抓緊了手中的英語卷紙，等到祝瀾她們的聲音完全消失在走廊里才回過神來，慢慢吞吞地往🍽💾教室走。

    “靜原。”丁詩瑤從教室里出來🚍，見她滿臉心事的樣子，關(guān)心道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宋靜原心中有些酸🛶🎴🎑澀🈷🐲，咬了🚪🗓🐃下嘴唇，搖頭：“沒事?！?br/>
    “老李剛才喊你什么事啊？”丁詩瑤問，“半節(jié)課都沒🕟♊讓你回來。”

    老李是她們班的英語老師。

    “就說了一點競賽的事情?！?br/>
    兩⚾🥋🗨個人在座位上坐下，丁詩瑤把卷紙放到宋靜原手上：“這是這周的數(shù)學(xué)卷，剛才你不在班級，我?guī)湍懔袅艘环荨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塞到書包里：“謝謝?！?br/>
    “對了?！倍≡姮幫蝗幌肫鹆耸裁矗皠偛虐嘀?#128178;😤🐌任過來說🐫下周要開家長會，說是必須讓父母中的一個親自到場?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手上的動作頓了頓：“其他人不行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?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把校🚐服外套從書桌里面拿出來，往教室外面走：“我去打個電🔛🍃話。”

    已經(jīng)過了放學(xué)時間，走廊里基本沒有什么人，光線灼灼地照下來🐠🖱🐇，空🍥氣悶熱到讓人喘不上來氣。

    宋靜原額頭上滲出些汗，她靠在🚃🏘📘窗戶旁邊的陽臺上，一邊向外面張望，一邊撥🎍通爸爸的電話號碼。

    聽筒里傳來嘟嘟的機械音。

    無人接通。

    她抿了下嘴唇又重新?lián)芑厝?，還是同樣的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她轉(zhuǎn)身準備回到教室里，手機卻在這個時🛌候響了😠起來。

    宋鴻明給她回了消息。

    【爸爸：忙?！?br/>
    【爸爸：有事直說?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忽地笑了下。

    忙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說出這話的。

    她猶豫片刻，還是回復(fù)了他。

    【🤽👜宋靜原：下周班上💒🚪👴要開家長會，說是必須讓父母到場，你有時間嗎？】

    【爸爸：沒時間，別來煩老子?！?br/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宋靜原手掌撐在大理🌋🔏石陽臺上，心里有股說不清的情緒。

    這種情況已經(jīng)不是第一次出現(xiàn)了。

    走廊里💶🙄面的窗戶沒有關(guān)，熱風(fēng)肆意灌進她的衣衫里面，打在🛣⛪🤣她的臉上，吹的她滿身燥熱。

    女人的哭鬧聲，男人的打罵聲，家具被摔在地上的聲🌞👠音交織在一起，在她耳邊反復(fù)播放。

    熱浪沖擊得🎴💗🦆她有些喘🚛😛🍻不上氣來，那些夜晚經(jīng)常以噩夢形式困擾著她的畫面浮現(xiàn)🥂在眼前。

    那年她不過才十歲，父母整日吵架，能摔的東西都被砸到地👛上，她一個人躲在屋子里面，提心吊膽地聽著外面的碰撞聲。

    后來兩人離了婚，吳雅芳消🍪🛂🔙失在這座城市當(dāng)中，宋靜原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被留給宋鴻明，但他并沒有起到一個父親該有的責(zé)任，常年和狐朋狗🥗📨🏨友混跡在一起，對她不聞♈🛥不問。

    宋靜🦔🕗原在外面吹了會風(fēng)，回到教室里，丁詩瑤🖖🛷看她臉色不太好，主動捏了捏她的手：“靜原，不舒服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丁🔇詩瑤對她家的情況了解一些，猜測道：“是不是因為家長會🚓👐🍖的事情？”

    “沒事?！彼戊o原牽強地扯了扯嘴角，“我再和老師好好說🌐🎯說。🥃🦋🏌🛂🍤🚆”

    兩人從教學(xué)樓里面出來，出了校門，看見祝瀾在學(xué)校對面的商店門口站著，雙手叉在腰上，拿🤮著手📜🔇機氣急敗壞地和誰講著電話。

    “嘖嘖?！倍≡姮幤擦似沧欤熬蛻{📊🚳🍽祝瀾這🐭👛大小姐脾氣，真想不通為什么那么多男生上趕著追她?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又想起來剛才走廊里聽見的話，咬了下嘴唇：🚠🏷🏩“長🎃🌺得漂亮嘛，總是🔔🐋更招人喜歡。”

    “她那就是會化妝。”丁詩瑤把目光放🛫在宋靜原身上，仔細打量了一番，“而且🎓😔🔠平心而論，我還是覺得靜原你更好看一點?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確實好看🥒，一張巴掌🚏👏🦆大的臉，皮🍀🌟膚是奶白色，一雙杏眼干凈又清澈，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淺淺的梨渦，溫婉且恬靜。

    用丁詩瑤之前的話說，每次看見她，都有🏵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。

    “我要是個男生，我肯定追你。”🎏🌰👯丁詩瑤在她耳邊說悄悄話。

    宋靜原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，謙虛道：“我也🥏🧀🖊挺普💹通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這樣還普通，🏙🛸🏹讓⏰我們這幫人怎么活？”丁詩瑤在她臉上捏了下。

    “對了靜原，聽說二高那邊🎲😼開🚡💂🚛了個🏗🐾🥄新的游戲廳，今天剛好是周五，要和我一起去轉(zhuǎn)轉(zhuǎn)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了吧?！彼戊o原抿了🚉👯🔕下嘴唇，“要🍆🗾去奶茶店那邊幫忙?！?br/>
    “又去兼職??？”丁詩瑤皺眉，“要我說那奶茶店🉐就是📘看你年紀小，把你當(dāng)廉🥇🕢價勞動力，一個月才給你三百塊，這不是騙人嗎？”

    “別這么說。”宋靜原從兜里翻出來兩塊牛奶巧克力，拿了一塊放在丁詩瑤手里，“🤦🚮老板對我還🔔是很好的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。”丁詩瑤拿她沒辦法，忽然想起來什么，“今天怎么沒💽見你騎車啊🌓📦🐘？”

    “剎車那里出了點問題，拿去修理了?！?br/>
    “你那自行車都用了多久🔔🤳🍵了，趁早換一輛🥥🍾🛩吧，別出什么差錯。🍭🥗🏢”

    “沒事的?！彼戊o原小聲說。

    丁詩瑤嘆了口氣：“那你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宋靜原把巧克力塞進嘴里：“知道啦?！?br/>
    傍晚時分的太陽好像更毒了一點。

    宋靜原把校服😼💉📼披在身上擋太陽，繞到學(xué)校后面的那條老街上。

    這條街叫“📒萊河街”，街上基本都是些上了年頭的小店，雖然破舊，但很有煙火氣息，許多學(xué)生放學(xué)后也喜歡到這邊來玩。

    褪色的牌匾與貼在電線桿子上的彩色小廣告隨處可見，隔壁理發(fā)店門口支了個大喇叭，機械地🏵👛反復(fù)播放【剪頭5元一💳🍞🥞次】，遠處天空被晚霞染成暖紅色，所有場景融合在🕤🏤一起，倒像是副頗有意境的油畫。

    宋靜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。

    丁詩瑤不止一次吐槽過她，放著張這么漂🥣🐆🚂亮的臉蛋不自拍，卻整天對著各種風(fēng)景拍來拍去。

    宋靜原回看自己拍過的照片，滿意💍✖🏘地彎了下唇，在奶茶店門口停下腳。

    這家店的老板之前是宋靜原家的鄰居，只比💟🌅她大幾歲，看她和奶奶的日子不容易，才給她了一個過來兼職的機會，每周末下午過來幫會忙，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收入。

    奶茶店的生意算🎺🐄不上忙，沒人的時候她還能🛷抽空寫會作業(yè)。

    宋靜原推門進去，門前的沙發(fā)椅上坐了個女生，她一頭📞干練短發(fā)，玫紅色短上衣露出性感的鎖骨，翹著二郎腿玩手機。

    “欣姐。”宋靜原說。

    欣姐比她大兩歲，是隔壁職高的學(xué)生，同樣🍶🌄也在奶茶店里兼職，宋靜原今天是臨時被她叫🚞🏷來換班的。

    “靜原來啦?！碧菩榔?#11036;💳身整理了下裙擺，她和宋靜原關(guān)系還不錯，塞了塊糖到她嘴里，“還以為你今天和哪個小男生約會去了?！?br/>
    “不是?！彼戊o原臉“蹭”一下紅了，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頭發(fā)，“⬇學(xué)校有點事，出來的比較晚?！?br/>
    “還是這么不經(jīng)逗?！碧菩?#128761;👅拍了🃏拍她的頭，“那我先走了?！?br/>
    “嗯嗯?！?br/>
    “對了。”唐欣已經(jīng)推開了門，半只腳踏出去，回頭和她交代⏳🏧，“今天老板說晚上有個快遞會送到這里，你可能要多🔨🖲🔈等會?！?br/>
    宋靜原點點頭：“好?！?br/>
    現(xiàn)在過了放學(xué)最忙的時間段，沒什么人過來買奶茶，宋靜原目光在店里掃了一圈，看見東西有點亂，主動打掃了下衛(wèi)生，然🀄后坐在前臺上寫卷紙。

    寫了一個多小時，宋靜原眼睛有點發(fā)酸，剛把東西都收拾到書包里面，“吱呀”一聲，奶茶店的門被打📔🈁開，進來兩個和她穿著同樣校服的小姑娘。

    她們點了兩杯奶茶，在角落的座😉🥪位上交談著。宋靜原進了制作區(qū)，細碎的對話聲傳🥠進她耳朵里面。

    “誒我沒看錯吧？剛才看見的是陳硯？”

    “沒看錯，就是他，可真帥啊?！?br/>
    “他旁邊那個女生是他女朋友嗎？好漂亮。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是吧，不過聽高二的學(xué)長說，陳硯換女朋友比翻書還快，每一任都是那種顏值高身材正的大美女，但🚳🥑是談的時間都超不過兩個月?！?br/>
    “就他那張臉，處兩個月也不虧?！?br/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女生們的話題換的很快。

    宋靜原正在往💒🦗奶茶杯里面加?xùn)|西，握在杯沿🕯🏎💟上的手指驀地抖了下，😭💠仿佛是被水蒸氣燙到了一樣，勺子里的布丁灑了一半。

    半晌，宋靜原才回過神來，低垂著眼🌙⏰✍將地上的污漬處理好，重新做了杯🚴🧤奶茶，給兩個人送出去，店里重新恢復(fù)沉靜。

    在距離她下班還剩下十五分鐘的時🍛候，店門再次被推開🚴👰，快遞小哥把老板的東西送過來，宋靜原簽收后，收拾東西準備關(guān)門。

    夏末的雨總是來得更急切一點，宋靜原😓🤦剛走了沒多遠，雨點就從天上拍下來，她出門的🏈時候沒有帶傘，只好隨便進了個巷子，在屋檐下面躲雨。

    她不是很喜歡雨天，那種潮濕悶熱的感覺總是讓她產(chǎn)生一種生理上🍮🎽📡的不適感。

    宋靜原正對著面前的街道發(fā)👪🍲💇呆，突🔼然耳邊傳✍🌕🍕來一道嬌媚粘膩的撒嬌聲——

    “你就送我回去嘛?！?br/>
    學(xué)校附近的小巷子從🚑⬅來都不乏這種親熱💵🐤的小情侶，宋靜原起初沒在意，但又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，才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。

    他們兩人就站在斜對面🏺的😍🌧🦐🥦🚬房檐下，那里的路燈壞了，光線昏暗。

    男生的大半身影都被匿在雨夜當(dāng)中，隱約能看出他的個子高挑，身上套了件黑色的夾克外套，懶散隨性地靠🔧🦂在墻上，嘴里咬著一根煙，淡淡的紅色火焰在夜晚中有些刺眼，渾身透著一股漫不經(jīng)心👌的勁兒。

    祝瀾和他面對面站著，幾乎是要貼在他身上，仰著🀄頭繼續(xù)和他撒嬌：“真不送我回去啊？”

    陳硯的態(tài)度很冷淡，往一旁靠了靠，和🤠祝瀾拉🐓🍪❎開點距離，目光放在手機上：“不送?！?br/>
    “別人家的男朋友都會送女生回家?！弊懻Z氣聽起來有點👗不滿，“你🍅🔋就不怕我路上遇見什么危險？”

    陳硯不知道在和誰發(fā)消息，眉頭一直皺著，半天才在鍵盤上敲幾下，最后索性🕓🛳把手機摁滅，冷著臉將手機收回口袋里。

    “你到底有沒有在🕤🎮聽我說話??？”祝瀾聽起來有點生氣。

    “別人的男朋👵📭Ⓜ友？”陳硯換了個姿勢靠著，扯了下嘴角，😪🥏🔙似笑非笑地盯著祝瀾問。

    “對啊。”

    氣🔖👑氛突然沉靜了幾秒，陳硯咬著煙，眼底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，然后👭〽不緊不慢地撂下句話。

    “那你找他們當(dāng)男朋友去?！?br/>
    祝瀾頓時慌🧒🥕了，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，扯著陳硯的衣角㊗🆔🐛，好言好語地道歉🤠🐧🕢：“對不起，我剛才就是隨口一說。”

    “我🎼才不要找別人當(dāng)男朋友呢，我最喜歡你了?！?br/>
    換來的只是一聲哼笑。

    一輛出租車在他們面前停下，陳硯抬手在祝瀾肩膀上摁了下，他的聲線極低，帶著藏不👈⏩住⛹⛲🤵的淡意：“叫了車送你回去?！?br/>
    祝瀾戀戀不舍地🕵🚋從他身上離開，走了沒兩步又突然折🔷🐖回來，踮起腳想要親他。

    陳硯及時止住了她的動作，語氣生硬：“祝😠👥♑🚇瀾🍜🍼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✝😮🆔走了哦。”祝瀾有些💯😊失望，“到家給你發(fā)消息?！?br/>
    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，讓人心煩的潮濕感在空氣中彌散開來，宋靜原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來氣，心中滿是酸♟🛂澀，想要逃離但是又舍不得。

    她想再多看一眼。

    一輛車從面前飛速駛過，水洼里的🧠🏟📌水被濺在她纖細的腳踝上，👐突如其來的涼意讓她下意識低頭。

    再抬頭的時😺🍸候，她眸子里閃過一絲慌亂，白凈🐍🥅的📖📜指尖捏緊校服衣角。

    陳硯正在看她。